何將楚拉著白無衣的手膩膩歪歪，半點都沒覺得不自在，仗著臉皮厚正大光明地蹭豆腐。白無衣楞是被這人弄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，偏偏還拿這人沒個辦法，只能由著他鬧。

被何將楚這麽一攪和，原本的舊事還真是淡忘了不少。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何將楚這人存在感太強烈，仿佛只要他出來冒個頭，別的東西就都要褪色個三分。那些往昔的時光也不例外。

得了空白無衣又幫何將楚把手臂上的咒文處理了。也絕了後患，畢竟身成鬼將這種經歷，有個一次也就夠了。

第二日大軍再次啟程，繼續前往古安。臨行前何將楚被李岑拽著去祭祀了一番亡者，雖說此次鬼兵讓他們受損不小，但是說到底，這些鬼兵也是客死他鄉的梁丘將士。

何將楚雖然面上不大情願去，真到了地方卻還是沒怠慢。認認真真地給這些隔著年代的兄弟祭了酒。

大軍離開楚水，一路前行。現今白無衣的記憶恢覆，除了靈力助力之外，對安南的地勢風物也更加熟悉，於梁丘大軍而言如虎添翼，輕而易舉就破下一城，直逼古安都城。

古安眼見著兵臨城下，滿城上下如同一只受了驚的耗子窩，無論是商賈還是名流，貴族還是大夫，紛紛逃竄。

梁丘大軍還未到，古安就已經快要成了一座空城。只餘一小部分將士守在這裏，想要誓死守住自己的家園。

代藍帶著黃金面具，披著自己那身國師的行頭從宮廷的小道中匆匆而過。

他剛剛聽聞慎安白改了他的守防部署，原本好好的守衛被這人攪和成了一團亂。

現在匆匆趕去見他找個說法，本以為此時那人又在和自己的妖媚寵妃在園中嬉戲。誰知去的時候卻見著慎安白一個人待著，拿著一把魚糧在餵錦鯉。

整個人斜斜倚靠在欄桿上，渾似沒了骨頭似的。多年來的縱情酒色讓這個王註定沒個好身體，看著如同病癆鬼一樣的身體披著一層精致的畫皮。除了身上那身玄色的朝服能說明這人是王，剩下的無論是氣場還是行為，都沒一點跟王這個稱呼沾邊兒。

他手裏拿著一把魚糧，有一搭沒一搭地往水裏撒。

代藍到了也無人通傳，因為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，想必是被他都轟走了。

聽到代藍過來，慎安白只是斜過眼瞧了代藍一眼，而後便笑道，“國師大人又把這黃金面帶上了，天寒，罩在臉上不涼得慌嗎？”

代藍見著眼前沒人也沒了那些亂七八糟的禮數，直接道，“我聽聞王動了我的部署。”

慎安白不大在意的，“嗯，動了。”

說罷停頓了一下，又道，“宮中的那些美人我也都遣散了。”

代藍一怔，心道怪不得天天看著他身邊沒離過那些鶯鶯燕燕，今日過來卻這麽安靜。

慎安白把手裏的魚糧一把全撒了過去，然後擡起眼眸看著代藍，臉上帶著笑意，隨意地道，“我聽聞前方來報，最遲不過後天梁丘大軍就要抵達我古安城下了，國師大人幫我想想，投誠時獻什麽寶貝比較好，一個安南王印似乎太沒誠意了。”

代藍一怔，脫口而出道，“什麽？！”

慎安白不以為意地用手撐起臉，悠哉著隨意道，“天道不可逆。反正這國也是要亡，不如知情識趣些，說不準投降後還來的清閑。”

這些自以為大國的王，總是想著彰顯自己的仁厚。若是現在投誠，想必為了留下賢名，梁丘必定會厚待於他，那他後半生也應當是衣食無憂。

李後主，劉嬋之輩，都是亡國之君，但是據說在後一任君主的庇佑下，都生活的不錯——若是不看他們心憂忘國的話，單從生活來說，應當還是不錯的。

慎安白這意思，明顯是奔著“此間樂，不思蜀”的生活去了。

他從上位之日就知道自己會是亡國之君，從此幹脆棄了這國，每日逍遙自在。如今這個想法，說出來似乎也不能算是意外。

他和代藍是兩只掉進枯井的青蛙，慎安白知道再也跳不出去了，所以他樂得自在，有一日算一日，都要過得風流瀟灑。

隔著黃金面具看不清代藍的表情，不過想也知道，想必是不大好看。

代藍沒忍住，譏諷道，“既然那生活如此閑適滿意，王又何必把美人們都遣散了，讓她們一同去享樂，豈不是更好？”

慎安白“噗嗤”一聲笑出來，“此等殊榮，當然只有國師大人能有此榮幸與我共享了。”說到這裏慎安白略一停頓，仿佛提醒似的道，“我不是與國師大人早就說定了的？”

代藍平日裏總是微笑的臉在慎安白這裏徹底沒了蹤影。大概是隔著面具便不屑於偽裝了。

代藍咬著牙道，“王準備自己份的投誠禮便夠了。我自有我的打算，還望王以後不要再亂動我的部署。”

慎安白挑了下眉毛，“這麽多年以來，國師大人還是沒變。”

代藍諷刺一般地回道：“王不也是。”

風吹過來，水上起了一層漣漪。落在人身上帶著一股濃重的寒意。

慎安白似乎有點想要勸說什麽，但是卻最終沒有開口，只轉身在金器中又抓了一把魚糧，撒向水中，隨意道，

“那本王便專心備投誠禮了，守衛的事就多多仰仗國師大人。”

幽深的井底只有彼此，但是他們又永遠無法理解對方，代藍始終覺得只要井口還沒有封死，就要去嘗試。慎安白卻在井底空耗著年華。

他們互相倚靠，但卻也互相嫌棄，誰也不覺得誰更高明一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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